Dedee
试想一下,你突然发现有一辆时速超过 70 码的 28 大杠在路上疾驰;更要命的是,这辆 28 大杠上不只有一位骑车者,还放满了上百斤重的香蕉;最要命的是,这辆自行车是在蜿蜒的山路间进行下坡加速度运动,骑车人还乐呵呵地一脸淡定……
神仙?妖怪?印度人?
谢谢!都不是。
他只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非洲普通青年。在非洲,如此看淡生死的骑车人有无数个。他们每天的工作,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驮着上百斤重的诸如香蕉、砖甚至是人类,在山与山、村与村、镇与镇之间飞速穿行。
如果可以,他们还将借助身边的一切机动车 —— 用最为省力且危险的方式,达到最快的速度。
是的,30 年前曾一度在我国铺天盖地所向披靡的 28 大杠,如今已经成为非洲兄弟们肆意挥洒汗水,宣泄荷尔蒙的大宝贝。
话说几年前,南非开普敦大学非洲城市研究中心的教授 Gordon Pirie 曾发布过一份调查研究,主要针对近 20 年来非洲针对亚洲的各类进口成品,主要有大米、棕榈油、各类家用电器,以及各类交通工具。
“2005 年,亚洲到非洲的成品总运量为 187,000 标箱。十年间这个数字增长了两倍,2014 年达到了 605,000 标箱。这其中,有起码两百个集装箱专门装自行车,由萨非航运经莫桑比克贝拉港,运往非洲各国,尤其是一些内陆国家。只一年,非洲就进口了十万辆自行车。”
这些源自亚洲的自行车多为二手货,以出自中国、日本与印度的为主。更有趣的是,大部分出自日本的二手自行车也多产自中国。
据了解,非洲当地也有本土品牌自行车,但极为稀少。在许多国家地区,街头常见的自行车,十有八九产自于中国和印度。特别是老国货“永久”与“凤凰”的一代经典 28 大杠,可谓是当地人的最爱。
就以肯尼亚第三大城市基苏木为例。一辆自行车的售价在四五千到上万肯尼亚先令不等。其中,当地牌子最便宜,四五千先令就能买一辆;印度的次之,八千先令左右(折合人民币 400 多元),最贵的就是凤凰和永久牌,都要上万先令一辆(折合人民币 500 元以上)。
“永久”与“凤凰”之所以特别受欢迎,除了它们特别善于吃苦耐劳之外,更重要的是它们多为经典的 28 大杠,特殊的“头身比例”就像为细胳膊大长腿的非洲兄弟量身定制般合适。
也难怪中国产二手自行车虽然卖得最贵,依旧挡不住非洲兄弟们对它朝思暮想。
偏偏对于一个普通非洲人民而言,这辆车的花销相当于他们几个月的工资,绝非人人都能轻松拥有的生活刚需 —— 颇为类似半个世纪前的中国。
但是 28 大杠实在太香了,非洲人民福至心灵,用另一种方式彻底将它们变为自己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—— 以一种全新的面貌与状态。
首先,任何一辆二手 28 大杠都逃脱不了“整容”的命运。最初级的改造是画上当地人最喜欢的颜色与图案,在把手装饰上彩带、流苏和亮片;中级改造则都会进行加固、安装照明灯和后视镜;高级改造主要针对车后座,一般会包上厚厚的海绵,再加上深色的天鹅绒外包,让车后座看起来更宽更长更豪华更耐脏。
一般一整套改造所需的费用,在 1000 肯尼亚先令左右。
改装完毕后的非洲版 28 大杠正式上路“营业”了。对的,就是字面意义上的“营业”,成为一辆既可以载人又能载货的出租车。
是的,放眼大非洲,无论是东非的肯尼亚、乌干达、卢旺达、布隆迪和马拉维,还是西非的塞内加尔、科特迪瓦、多哥等国家地区,你都能在这些国家的闹市见到这些特别的“出租车”,生意非常红火。
在肯尼亚与乌干达交接的基苏木,它们被称为 border-border;在布隆迪的经济首都布琼布拉,它们被称为 Uwunguruza abantu n’ikinga…… 但无论叫什么,它们都有相同的命运:自行出租车。
这些自行出租车司机多为 20 来岁的年轻壮劳力。白天一整天都守在人流量密集的路口等生意,平均一天接上 20 多单生意。他们计价都不贵,每公里折合人民币不过 5 毛到 1 块钱,通常一天下来,即使生意不好也能到 10 元人民币左右,生意好的话则能突破 50 元人民币。
当地还会有不少有点闲钱的非洲小老板们会买上好几辆 28 大杠,再日租给一些没钱买车的年轻人,每天每辆车收上 5 到 10 元人民币的份子钱。
也因此在一些非洲的重要城市,自行出租车司机的数量可以超过万人,竞争极为激烈。曾有坐过这种出租车的中国同胞表示,他曾与司机攀谈过。当时正值酷夏,连后座的他都热成狗,蹬车的非洲兄弟却一脸认真地和他表示:“真希望天气再热些,那样就会有更多的人坐车。”
恰恰是这些与中国卖炭翁有着同样思路的出租车司机,可谓是非洲底层劳动者最向往的职业,更是无数非洲人民的英雄与偶像。
比如在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评为全球最贫穷国家之一的布隆迪,由于有一个人数达到 1.5 万人的自行车出租车协会,使得不少人逃过了 1993 年到 2005 年发生在布隆迪的种族大屠杀。
据传当时反抗势力封锁了布隆迪为数不多的几条铺设公路,不少自行车出租车协会的会员借助着自行车不仅拖家带口远离屠杀,还帮助许多人成功逃亡到深山老林。
不过,非洲更传奇的出租车司机群体是在布隆迪隔壁的“难兄难弟”卢旺达 —— 他们不仅仅是养家糊口的出租车司机,更是“卢旺达公路自行车队”的主力后备军。
十多年来,自行车运动依靠这些自行车出租车司机,在卢旺达展开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,成为这个国家最受欢迎的体育运动。
2007 年,卢旺达成立了一支官方承认的国家队“卢旺达公路自行车队”,这一车队培养出的安德里安?尼永苏提,已经代表卢旺达参加了 2016 年的伦敦奥运会,并拍设了一部名为《从废墟上崛起》的纪录片。
“环卢旺达”甚至在 2019 年正式成为 UCI2.1 级。
特别值得一提的是,队内还有好几位女选手。其中一位名叫让娜达克的姑娘,依靠老天爷赏饭吃一般的过人天赋,和让男选手汗颜的优异赛绩,成为了卢旺达男女通吃的全民偶像。
让娜达克的母亲坦言,女儿其实直到 10 岁才摸上全家唯一的那辆 28 大杠,15 岁开始载人玩儿。她根本不敢想象,自己的女儿会成为国家队的一员,彻底摆脱传统非洲少女的宿命 —— 要知道,一旦成为国家队车手,一年起码有 1 万美金的收入,足够养活全家人,帮助兄弟姐妹上学,甚至能给家人盖一套新房子。
有不少卢旺达少女已经将“自行车手”作为目标并为之努力奋斗,她们也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,更成为了全村人的希望。
就在十几年前,观念保守的卢旺达人还不允许女孩骑自行车,他们认为后者会夺去女孩的贞操。
如今,卢旺达许多省、城市、甚至乡村都有自己的自行车队,无数出租车司机既是壮劳力又是赛车手,他们的 28 大杠既是出租车又是赛车 —— 而这种特殊的经历与技能,是无数非洲自行车赛车手所独有的。
甚至在非洲最著名的“环布基纳法索自行车赛”上,你能见到装备精良的欧洲洲际车队,也能见到破旧不堪的二手、三手或四手的变速自行车甚至 28 大杠。
据传,最初那些欧洲车手没把非洲兄弟和他们的破装备放在眼里。但在进入砂砾路段后,欧洲车手迅速老实下来,因为这些砂砾路段不仅道路崎岖,还常常一言不合就来上一段野沙狂舞。而面对这些情况,非洲兄弟显然淡定太多,因为他们和胯下的 28 大杠早已与非洲大地磨合得如同老夫老妻的左右手一般,默契非凡。
在非洲,28 大杠是不仅仅用来载客与赛车的。因为每一辆自行车出租车光荣退役之后 —— 不会被丢弃,而是转卖给更需要的兄弟们,或成为一辆专用来驮货的载货自行车,或成为不少家庭的生活刚需。
是的,任何一辆自行车在非洲都不会被浪费,尤其是一辆纤细又迷人的 28 大杠。它们在非洲兄弟眼中,都是不吃草跑得快的马儿,是无需菠菜的大力水手。文能载身穿正装的白领,抱着小孩的妇女,武能驮几百斤的香蕉,砖头和家具。
尤其在马拉维的乡村,一辆 28 大杠还能充当救护车 ——10 年前,当地不少乡村出现了一种装有轮子的钢丝床,它们还有专门的拖头以连接到自行车上,形成最简易又极为便捷的自行救护车,能用最少的成本和时间,将病人和孕妇送到十多公里外的医院。
这当然不是随便说说,因为在 2001 年,一个 13 岁的马拉维少年威廉,用父亲的一辆中国产 N 手 28 大杠,打造了一架风车,拯救了自己颗粒无收的农村。
起因其实很…… 非洲。
先让我们说回马拉维这个国家,即使它没有之前提到的布隆迪或卢旺达那么惨,但也相当惨了 —— 同样是全球最贫穷国家之一,位于非洲东部内陆的马拉维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国,全国人口中,近 90% 为农民,国家收入有 70% 仰赖烟草出口,其次是棉花、玉米、咖啡与茶叶。
事情发生的 2001 年,马拉维遭遇了一连串的天灾人祸。天灾是指雨季导致的洪涝,以及紧接着的旱灾,直接导致当年国内农田被毁,颗粒无收。人祸是指 911 事件导致全球经济乱作一团,针对非洲地区的经济援助也被全面收紧。
于是,政府提供的平价公粮骤减,暴民数量骤增。
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,让马拉维的农业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,农民们不但失去了宝贵的种子,甚至连口粮都所剩无几。
13 岁的威廉,就生活在这么被上帝所遗弃的角落。
他依靠自己在垃圾场中捡来的一台尚未损坏的水泵、父亲的那辆 28 杠自行车,以及几块木板,造出了一座小型风力发电机。
听起来似乎很科幻,过程其实很简单,因为他父亲的那辆 28 杠自行车 —— 并不是我们常见的“凤凰牌”或“永久牌”,而是一辆真真正正的 N 手老自行车,1960 年代曾在中国出现过的一个小品牌:象牌自行车。
而这款象牌自行车最大的特点,是自带一个摩电灯,属于古早自行车零部件。且一般摩电灯这种零部件,多是一些 2000 年代之前的进口自行车才会有。所以象牌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自行车,当年在中国绝对属于珍稀物种 —— 很快就消失了。
“摩电灯”最有趣的地方,是自带一个“摩擦发电机”。它能与轮胎产生接触摩擦,靠轮胎转动发电。电灯被点亮时还会发出“chua chua chua”的声响,会随着轮子的转动有节奏的忽明忽暗,在晚上非常迷人,很有时代感。
好巧不巧的,威廉所在地区的自行车,几乎被象牌“包圆”了。他的科学老师还有他爹,拥有的自行车都是自带“摩电灯”的象牌自行车 —— 无需依靠电池,只需要不断转动车轮,“摩擦发电机”就能给水泵提供能量,车轮转速越大,水泵就会抽得越欢。
马拉维差水差钱但不差风,被父亲胖揍一顿后,威廉用最简单的方式和最简陋的零部件,成功造出了一座小型风力发电机,驱动水泵抽出地下水,拯救了整个村子,奇迹就此发生。
威廉也造出了更多的风车,后者开始慢慢出现在其它的马拉维农村中。
这个无比传奇且励志的故事当然不会被埋没。
2019 年,《为奴十二年》的男主,尼日利亚人切瓦特?埃加福特找到奈飞,双方一起改编拍摄了以威廉为原型的励志电影《驭风男孩》。后者成为了当年奈飞首推的颁奖季选手,并获得了圣丹斯国际电影节的艾尔弗雷德?斯隆奖。
电影也没忘记给象牌自行车,以及摩电灯足够的特写。
Gordon Pirie 教授曾表示:“在非洲,自行车价格低廉,无需多大的成本,人们就可以买上一辆。非洲人通过这辆自行车运送乘客与货物,就能养家糊口,为社会做贡献,从而获得工作的尊严,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。”
不过,Pirie 教授并没有意识到,对于无数非洲青年而言,拥有一辆源自亚洲的自行车,不仅仅是能养家糊口那么简单,还能实现梦想,创造奇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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